五

“不對，我是否更應該稱你紫曦？”沈默冷冷的說。

“你要找我，我來了。”洛川依然是這冷冷的一句，不帶任何表情，卻很堅定。

“洛川……”琦慕猶疑著輕喚她的名字。

於是洛川轉頭，淡淡的對她笑，“沒事。”

“你若是來尋仇，放了無辜的人，我跟你走。”

“無辜？呵呵。”沈默輕笑出聲，“藍音家就沒有所謂的無辜！”他開始怒吼，右手揮舞著，指向琦慕的方向，“今天這裏一個人也別想走！”

不遠處的燈光斜斜的照著，昏昏暗暗，拉長身邊的人影。

琦慕心底一陣抽痛，必須想辦法通知洛水軒的人……可是她不知道，那邊的情況更加糟糕。

城中，洛水軒。

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整個宴會廳中，屍體到處都是。潔白的桌布上被鮮血染得刺眼而揪心。消息被沈家的人封鎖了，偷偷打電話報警的人被砍斷了手和耳朵。所有的線路全部被切斷了，小樓外被沈默的人從裏面圍了個水洩不通，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而景皓和藍音井吾在精英保鏢的掩護下硬是殺出一條血路來，從比較隱蔽的地方逃了出來。最終只剩一個保鏢跟在兩人身邊。

“一真呢？”

藍音井吾也轉頭看了看，卻不見有他的身影。“怕是沒有逃出來。”短短的嘆了口氣，手輕撫向額頭。

“老爺，少爺，我先送你們去北城的別墅，那裏應該還安全。”

“淩奇，你送爸爸走，我要回城東。”景皓毅然的說。

“皓！”

“少爺？！”

“我必須去保護慕！現在城東一定也出事了。”說著眉眼便低垂下來，不敢繼續想象。

沈默了一會，藍音井吾嘆著氣說：“也罷……你功夫不差，但是他們人多勢眾，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

三人在角落的隱蔽處四處看看，分別踏上了兩條不同的路。

沒人知道，這一別，便是再也不見。

琦皓攔下一輛出租車，說了地址。

司機見他一身鮮紅，頓時警覺起來。但他還沒來得急害怕，就聽琦皓焦急的吐出一句，“快報警！”

“什、什麽？”

“手機借我，快！”

司機被他的威懾力鎮住，乖乖遞過了手機。

“我是藍音琦皓，幫我聯絡未詩！”

“稍等。”警務聯絡員一聽，立刻慌張起來。

“我是劉未詩，請講。”

“未詩，是我。”

“琦皓？出了什麽事？！”

“張鳴風叛變，沈默血洗洛水軒，我想在趕回城東本宅，派人趕去城中，一真還在那，估計城東的人也不少，派人過來支援我，還有……”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說，“父親正在淩奇的保護下趕往城北的別墅，那裏也不一定安全，你派人去保護他！”

劉未詩邊聽邊吩咐身邊的小警員指派命令下去，心中不無震驚和慌亂。

本來他未詩只是藍音家以防萬一才扶植起來的，而如今張鳴風卻真的叛變了，這也真是夠諷刺了。好在當初父親說，藍音井吾的強制性太強，我怕將來外族人為了利益而出賣我們。雖然我未詩並不算軍功顯赫，卻也是一步步爬到市局的位置的。現在正是真正為家族出力的時候了……

（PS：未詩，藍音姓，藍音琦皓堂哥。從小頭腦聰明，對藍音姓自豪不已，立志為家族赴湯蹈火。早在張鳴風之前便成為洛城市公安局的局長，所謂年輕有為。）

城東，藍音宅。

“沈默，看在相識一場，有點人性。”洛川的語調依然很淡，卻透著絲絲比寒夜更冷的溫度。

“人性？哼。”沈默冷笑著，仿佛聽說了這世上最冷的笑話。“早在沈若被你殺死的時候我就沒有人性了！”

洛川皺了下眉，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溫柔的笑臉。那笑臉是如此的熟悉，卻異常的模糊。而如今在這種種的混亂中，那張臉似乎逐漸清晰起來，卻依然組不成完整的表情。

“別告訴我你不記得沈若是誰了？”沈默譏諷的看著洛川，“難不成因為秋的一時親近便讓你忘記的自己老情人了？”

沈默的話讓洛川的心有了一絲疼痛。但她畢竟是沒有記憶的人，即使夢中見到的那人如何溫柔，如何讓自己安心，終究還是抵不過眼前之人給的保護重要。而那個名為秋的靜默如影的男子，卻不止與自己只是淺淡的關系。

沈默勾起一邊的嘴角，慘淡的笑著。“沈若啊沈若，這就是你一心一念愛著的人啊，你難道不心痛嗎？”然後擡手，揮動。

身邊的人一哄而上，將洛川和藍音家的人全部圍住。

洛川警覺，檢視著周圍每一個人。

“哼、不過是些嘍啰。”洛川苦笑著，卻不敢怠慢。畢竟對方人多勢眾的。

暗中，黑洞洞的槍口已經瞄準了洛川，只待她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這時，琦皓卻從黑暗中沖了過來，沖著包圍圈中大喊著兩人的名字。

“慕！洛川！”

“皓！”琦慕欣喜的看向淡淡燈光下的來人，卻見一只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洛川的方向。

這時的洛川卻發現了另外的異樣，雙眼放出危險的光，盯著沈默身後的一處。

槍口離洛川那樣近，近的持槍的人連洛川的表情都能看的很清晰。

琦慕轉頭看向洛川，卻發現她的註意力不在這了，連這極度危險的槍口都沒有發現。

只是一瞬，她便毅然的下定決心，沖了前去。

然後，只聽“嘭”的一聲，血花便盛開在這樣寒冷的夜裏，澆灌了滿地冰冷盛開的薔薇。

琦皓只是看見人群中被圍住的鮮明的兩人，剛剛才見到了琦慕充滿希望與歡樂的目光，而此時，他楞住了，那樣鮮活的生命，只在一瞬便消失的了無蹤影。

“慕！”他撕心裂肺的吶喊。

洛川一下攬過琦慕，驚異的看著她慘白的臉。

“慕……”

琦皓掙紮著沖進人群。

琦慕倒進洛川的懷裏。胸前綻放著大朵鮮血染成的花。燦爛得就像她此時的笑容。

她笑著說，很高興能保護你。

她笑著說，初遇時的解救之恩，我不是個不懂報恩之人。

她笑著說，若你是吸血族，更應救你，你不是那些殘忍的人。

她笑著說，皓，為什麽你是我的哥哥……

她笑著說，皓，謝謝你……

她笑著說，爸爸，家族使命，我沒有辜負你，只是，沒辦法做第二次了……

琦皓一下子跪在兩人面前，眼中的淚終於落了下來。

洛川不忍的扭過臉去，卻愕然發現黑暗中的那個影子在冰冷的笑著。口齒一張一合，像是在說，果真是一場好戲。

霎時間，怒氣在胸中翻湧。

秋一邊默數著時間一邊等洛川回來，卻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過了這麽久還不回來，一定是出事了……於是赫然從密室中爬出來，卻聽到了一聲槍響，緊接著便是琦皓的呼聲。

他邁著沈重的腳步，表情冷冷的卻帶著殺氣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六

遠處有黑影攢動，窣窣的靠近。仿佛能夠吞噬一切一般，迅速掠過森林，掠過水岸，掠過形形□□的建築，朝著城東壓來。

命運，註定了一些人的命運，註定了一些人相遇，更註定了一些人的死亡，連恐懼都來不及……而這樣的命運，正在無情的在那些

無辜者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不斷地靠近，靠近……

洛川憤恨的盯著暗處，目光冷冷的鎖住目標。即使現在這副樣子，也必須戰鬥才行。琦慕就這樣子明明奇妙的救了自己，而自己卻沒有任何行動的話，未必太讓敵人得意了。

沈默依然玩味的看著包圍圈中的人。這樣的戲碼，有生之年再也不會看到第二次了吧。某人，我的承諾已經兌現了，接下來可就是我的私事了。你可不要隨隨便便就□□來一腳……

但那人豈是沈默能控制的。

秋拖著沈重的腳步來到包圍圈外，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洛川的時候找到洛川目光所及之處，發現了那個躲在陰影中，另她神情緊張地身影。

空氣中散來一絲熟悉的氣味，秋那獨特的鮮美血液，加上他的淡淡的如樹蔭般的清涼氣息頓時刺激著洛川，讓她的心稍稍感到一絲安穩，而隨後卻更加緊張起來。

她尋到他的身影，他也尋到她的目光。

碰撞之處，電光火花之間，交流了一下情況的嚴重程度。然後兩人目光同時一淩，開始裏外合擊。

對方雖一直註意著洛川的動靜，但是那攻擊來的太快，快到沒有人反應過來，便已經有三人同時倒地斃命。而後方的突擊也讓他們開始慌亂起來。藍音家的警衛見勢乘機護著琦皓，想將他帶離這裏。

沈默大聲吼著不要慌，卻愕然發現局勢竟有倒轉的傾向。但他突然想到秋在被自己圍堵的時候是受了傷的，於是和那胖子使了眼色，從兩邊夾擊，困住了秋。

秋因為敵眾我寡，打起來自然占了不少劣勢，又加上傷口才剛止了血，動作過大過快扯動了傷口，又開始有涓涓的血液流出，比之前還要嚴重了許多。

沈默見勢與那胖子一起截住了秋，將其鉗制住。秋失血過多，用力不過一下子跪倒在地。

於是，那暗光下的一處，秋低頭忍痛的表情硬生生的刺進了洛川的心裏，高吼出一句，“秋！”而那痛苦的人卻沒有回應。

那一定痛極了……

秋……

還來不及阻開其他人奔向秋，沈默卻狡黠的笑著擡頭看向洛川的方向。

“不想他死就乖乖走過來放棄反抗！”

洛川冷冷的盯著他，仿佛眼神便能殺一個人。但她知道，秋對她有恩，她也在意他，喜歡他，所以他，不能死。

推開身前攻過來的人，洛川放下拳頭，緩緩地向前邁了一步。

其他人見勢，都停了下來。

卻聽琦皓在身後低低淡淡的一句，“別去……”

洛川毫不在意，又向前邁出一步。

沈默在斜斜照來的燈光中狂妄的大笑著，肆無忌憚。

此時，卻蓧忽一個身影，站在了洛川身後。

洛川警惕的轉身戒備，卻被對方輕易桎梏。耳邊是一聲極淡的輕笑，“現在的你……如何做我的對手？”

秋痛苦的擡頭，看到了暗夜那雙嗜血的目光，還有那如同夜色的發。唇色的鮮亮，永遠像剛剛飲過鮮美的柔紅色鮮血。

“洛川……”

暗夜嘲笑的瞟了一眼秋，又低頭看向懷中依然散發著濃濃危險氣息的洛川，在她耳邊輕輕低吟。

“是時候變回你自己了。”他的笑靨如花，卻十足的血腥。

然後便是，唇齒輕啟，露出那對尖銳的獠牙，利落的在洛川的頸項間落下。

洛川！

洛川！

兩個男人同時呼喊著同一個名字。

夜風中，薔薇花開始瑟瑟發抖。

空氣中，彌散了極度鮮美令所有吸血族為之癡迷的甜腥。

暗光下，驟然睜大又漸漸閉起的眼睛在血液突然流失的瞬間顯得極度的安詳卻哀怨。

暗夜克制著自己的渴望，對那幾近完美的鮮美的渴望。將獠牙退出，輕輕擁住洛川的身體，蹲坐下來將她的身體緩緩放平在自己腿間。又伸出左手，在掌心處奮力一咬，又附上她的唇，將那鮮紅色的混合液體送入她的口中。

“洛川！！”

暗夜擡頭，看向秋，幾似欣欣然的笑著說：“噓……她就要醒了。不過，”轉顏笑的更加蠱惑，“情叫她，紫--曦。”

秋低頭，心中滿是痛心。

琦皓瞪著雙目看向暗夜，心中滿是憤恨。

沈默倒吸一口冷氣，不知道暗夜又在玩什麽。但是心裏清楚，自己的仇怕是報不了了。那暗夜根本就是在拿他當猴耍。於是胸中湧起殺意。

“暗夜！”

“哦？沈少爺何事。”

“你說讓你看場好戲，我做到了。我們算是不相欠了吧！你這樣又是要怎樣！？”

“是嗎？可我還覺得這戲不夠精彩啊。”暗夜玩味的笑著，露出奸詐。

“你……！”

暗夜笑的更加得意，仿佛這世界本是他拿來玩樂的。

“都給我上！一律殺無赦！！”沈默怒吼著，已經被仇恨沖昏的頭腦是不存在任何邏輯的。

“殺無赦？呵、有意思。就憑你？”暗夜四處看看周圍的人，還剩不到千人。剛才“洛川”還真是賣力。

沈默的人蠢蠢欲動，卻不見暗夜有所動作。

這時他低下頭，看著洛川靜謐的有些悲傷地臉，輕柔地吐出一句，“差不多就醒來吧。紫曦。”

兩種類似卻不同的鮮紅色順著洛川的喉嚨滑下，迅速被胃液吸收，融入到血液之中。那些沈睡的細胞一個個似乎在劈啪作響，每一下都敲擊著她的神經。然後貫遍全身的是那一直被緊緊包裹住的寒流。

她的發在不多的生長，似要將整個世界都包裹在那濃黑之下。

然後一陣風過，她蓧的睜開眼睛，腥紅剎時間布滿了滿瞳孔。風中濃濃的血腥使她焦躁不安。長時間的離開鮮血讓她對那極具誘惑力的鮮紅色渴望異常。而腦海中飄忽而過的每一絲回憶又讓她惶恐不安。

她看清了那張溫柔的笑臉。

那是一名溫婉如玉的男子，總是滿臉柔情的對著她喊，洛川洛川。

總是在身後一臉嚴肅卻總忍不住笑意的說，還是洛川比較好聽不是嗎？平淡而柔和，不像紫曦兩個字紮眼。

然後她見他笑，自己也跟著笑。

她看清了那張流著鮮血卻依然溫柔笑著的臉。

他說，我不怪你。

他說，這是我的選擇，我只是不想成為沒有溫度的吸血族，正向你一直想成為人類一樣。

他說，你並不是害我，而是救了我。

他說，我愛你……永遠都愛你一個……

她喊他，若……若……

她看清了另一張臉，秋的臉。

他憂傷的笑著，頭低低的看著她擁抱著那溫婉的男子，輕聲說，走吧。

她記得她在與他戰鬥，而兩人卻最終停了下來，她記得他當時胸前腥紅的一片。

她還記得之前的無數次的戰鬥……與秋的戰鬥……

對鮮血的渴望瞬間掩蓋了內心痛苦的回憶。她看到了上方俯視她的男子，是的，她也記得他，暗夜，自己的未婚夫……極度殘暴的吸血族一員。

現在她記起了一切，更加記得自己是如何讓暗夜低聲下氣的面對自己。

是的，暗夜其實是怕她的。怕，但也愛她。他沒有自己強大，卻執拗的迷戀著自己的地位與純正絕對的血統……

她試著張了張嘴。喉嚨很幹，很燥，癢癢的。

暗夜見狀，右手一揮，周遭頓時竄出幾個黑影。

她認得他們，吸血族。

然後一個飛身而起，其中一個便已在她尖利的獠牙下倒地，散落成灰塵。

真是諷刺……兜兜轉轉一個來回，最終自己還是回覆了這幅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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